【超蝙】你曾令我凛然而颤抖 -上 （BVS设定 短篇砂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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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注：
· 主BvS+原漫。时间线混乱，私设众多。
· 蝙蝠侠中心。砂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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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花了挺长一段时间，布鲁斯才意识到，自己把超人吓坏了。而他在心中暗自使用的代词，超人，而非克拉克，甚至让整件事听上去更加荒谬可笑。
一方面，他完全能理解。一个伟力无双的神子，在堪萨斯小镇的农田间嚣张了这许多年，必然没经历过被人踩在脚底用氪石划脸的惨剧；但另一方面，那是超人。
于他而言自己大概如同一只剧毒的蚂蚁，布鲁斯想，被狠狠蛰过一次，从此见着就绕道走。但蜇人再疼总归也只是只蚂蚁，小心谨慎点没有一下子拍不死的道理。超人那样的存在，不应该为任何事恐惧。
因此，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布鲁斯轻轻将手搭在克拉克肩上，不出意外的感觉对方绷紧了。他简直能听到那些氪星细胞吱呀作响着收紧，将战斗后懒洋洋的联盟主席武装成钢铁之躯。
超人干笑着转过身，毫无必要且乡土气息十足的同他碰了碰拳，将他的手从肩上隔开了。
如果此人是想表现的自然而然不动声色，那可差得远了。但布鲁斯不打算为难他。他向来善察人心，现在年纪大了，连年轻时的刻薄都懒于表现，整个人越发平和。
阿福和迪克一致认为那是他令人恼火的被动型攻击人格，但布鲁斯权当没听见。熬过了暴躁期后，他发现心平气和好处多多，甚至让他长年累月的自我控制更上一层楼。
没有什么比怒火与怨恨更能煽动人的了，他想。比起年轻时孤注一掷的自我驱策，现在他已经能在理智与情感间达成平衡。
因此他退开了。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放任巴里在他耳边小声尖叫“蝙蝠侠碰拳了蝙蝠侠还会碰拳吗我也要和蝙蝠侠碰拳”，转身走向钢骨。
“删除所有影像数据。”他例行公事的嘱咐道，不无欣慰的环视着四周。这次的入侵者是来自隔壁扇区的外星原始种族，被绿灯军团一路追杀，慌不择路栽进地球。他们身形高耸，力大无穷，且显而易见的胸大无脑，被轻而易举的引诱到郊区。
这大概是自正联成立以来损失最小的一次战役。没有平民受伤，没有主要建筑设施受损。他们砸塌了一条公路还铲平了路边废弃的杂货楼，但这都是小问题。
“已经有六个人将现场视频传到社交网站上了。”钢骨抱怨道，“还有一个近距离拍到了超人的脸。”
布鲁斯立刻回想起来。那是一位衣着干练的年轻女士，染着一头红发（和路易斯一样），站在郊区一栋废旧的矮楼窗口一阵狂拍。他非常确信闪电侠疏散人群时在频道里抱怨过这个难缠的姑娘，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危险一无所知，为了见心爱的超人一面死死扒在离战场不远的旧楼里。
她如愿以偿了。一道激光击穿了那栋楼，下一秒超人就将她搂在怀里，甚至还接住了她的相机。
“求你了！”透过联盟通讯，布鲁斯听到她这样哽咽着尖叫，“我不是媒体的人！我只是——请让我拍一张吧，老天，超人，我爱你——让我拍一张——”
紧接着就是连接不断地咔嚓咔嚓，现在看来还录了一段：美丽的女士满面酡红泪声俱下，而超人专心护着她不被破碎飞溅的墙体扎个对穿，留给镜头一个模糊却不失肃穆庄重的侧脸。
他看上去可靠极了。他的臂膀如此有力而安全，在房屋的坍塌间，依旧让人能毫不顾忌的举着相机一诉衷肠。
布鲁斯安静的看完了视频，拦住钢骨。
“留下这个。”他看着底下飞速上涨的点赞和留言量，“这……没坏处。”
“是时候关注一下公关了。”钢骨赞同道。他删掉了所有的视频和相关信息，只剩下那一条。远处，闪电侠已经开始清理战场，和赶来的政府善后队伍交涉，双方气氛甚至可以说得上友好，显然对这次战损控制感到满意的不止布鲁斯一人。而超人还僵在原地。
布鲁斯从他身边径直走过，翻进蝙蝠战机。
“别费事了。刚才戴安娜不小心砸到你的机翼上，你的飞机用不了了。”超人在他身后说，“我可以带你。”
布鲁斯注意到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架，他气恼的想，然后更气恼的意识到半个月前自己才这么想过。“多谢，不用。”他说，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和蔼一些。应急方案启动，他在机舱里下达分离指令，戴上头盔。
“停下，蝙蝠侠。”超人皱起眉头，一把按住破损的机身，“可能会爆炸的。”
再一次，布鲁斯暗自疑惑自己给究竟超人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他不喜欢超人带着他飞，没错；但他当然不会为此强行开着一架被砸塌一半的飞机四处乱窜。准备程序已完成，布鲁斯握紧了把手，两秒钟后磨损的飞机外壳轰然炸开，一辆机车轰鸣着从烟雾里冲出来。
“多谢，不用。”他重复道，斜过身子，车头一拐踩停。石块在他身后溅裂。
超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哇哦。”他说，“你真是对我带着你飞很有意见。”
他的笑容非常真诚，还带了点调侃意味，显然是针对蝙蝠侠无处不在的“第二计划”。布鲁斯能感觉到他放松下来了。有那么一刻，他有种冲动把一切放在台面上说明白；但他是蝙蝠侠，所以他没有。
2
“他是个好人。”布鲁斯说，“克拉克，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在您不由分说把他揍了一顿又强行从地底下挖出来之后，他不计前嫌，今天还帮您把坏掉的飞机搬回来修，”阿尔弗雷德说，“以我的标准，‘好’可显得不够真诚。但我猜您还没说完。”
“与毁灭日同归于尽是他主动的选择，他清楚后果并选择那样做，因此他依旧是掌控者。但我不同。他甚至没想过会被我击败，但最终却被我推到生死一线，无力抗拒，只能眼睁睁看着氪石挨近。”布鲁斯低声说，“我想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个。而这吓坏他了。”
“抱歉，先生？”
“这吓坏他了，阿福。你没听错。”布鲁斯说，感到一阵讽刺。要是毁灭日之前他能得知自己有朝一日把钢铁之躯吓出应激障碍，他会洋洋自得的。但现在他只感到苦涩。愧疚与无力混合，沉甸甸的让他下颌发酸。
这种不适曾长久的纠缠他，直到成功将超人复活后稍有缓解。他们达成了休战，甚至建立了友谊，但这一切也只能再一次说明克拉克是一个宽容而善良的人，而自己当初又是怎样偏执鲁莽。
“你没做错任何事，布鲁斯。”超人说。与荒原狼的大战之后，他拘谨的拍了拍蝙蝠侠的肩膀。“我们都有自己的方式。我不赞同你的，但不意味着你是错的。拉奥在上，现在想想，我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那会儿的表现是挺可疑的。”
“你该多笑一笑。”布鲁斯回答道，如愿以偿听到一阵明朗的笑声。堪萨斯玉米田里长大的男孩儿，几乎和电视前那个肃穆阴沉的神子判若两人。
但他应该察觉到在那之下的畏缩。在所有人之中，他才是那个明察秋毫的。
“好吧，老爷。因此……？”
“我不想这样下去。超人从来没为此责怪过我——我怀疑他这辈子就没责怪过谁——但这毫无必要。他为这个世界做的够多了，有资格让自己过得痛快点：我不需要他逼着自己靠近我、对我表示友好，在他看到我就浑身不自在的情况下。”
“一如既往的见解独到。那么……？”
“我想直接告诉他，这件事没有吞吞吐吐的必要。”布鲁斯沉吟道，“但不行。就像我说的，他是超人，他太过友善以至于不可能接受我的说辞。‘什么？别胡说八道了。我没想躲着你。’”布鲁斯哼笑了一声，“我已经能想象到了。”
阿尔弗雷德收拾好红茶碟子，发出清脆的一声。这是他决定不再听家主叨叨上楼去清理大宅的预告。“确实如此。您打算怎么做呢？”
布鲁斯转到屏幕前开始构思PlanE：“这正是问题。”
3
月末联盟例会，史蒂夫通过连线参与了会议。不是所有人都熟识他，但戴安娜本人的信任就很能说明问题。
“我不是来干涉你们的，关于这点联盟与政府早就达成共识了。我只是想说，呃——老天啊这太尴尬了——想说你们做得很好。超人，尤其是你。”史蒂夫说，“我听上去像个高中教导主任吗？”
“挺像的。”绿灯笑嘻嘻的凑近屏幕，“你就是公主的男朋友？听好了，小子，你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我是。”史蒂夫挑眉，“而在坐，还有一位世界上最性感的男人。”
所有人将目光转到超人头上。超人肉眼可见的红了脸，捏了捏额角。
“老天啊，别提这茬儿了。”他嘀咕道。
那从蝙蝠侠手下逃出生天的视频是一切的开始。网上的人都疯了，评论像是大型发情现场。似乎超人那模糊的侧脸和录像里姑娘连哭带吼的告白终于让人们意识到，这个外星人不仅是个未知谜题，还帅的跟上帝一样。
换个角度想，这让他听上去更危险了。
“哦，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超人。实际上我正是因此要感谢你。”史蒂夫热情洋溢的说，“你不知道安抚群众是多费劲的差事，而你轻而易举的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
“还至少登上了地球上一半人口的‘婚后出轨许可名单’。”闪电侠说，“都上热门话题了。”
“不可能。”绿灯大喊。同时戴安娜小声问婚后出轨许可名单是什么。史蒂夫刚要解释，绿灯就嘘嘘嘘的叫他住口，“等下，什么一半，不可能一半——天下美人一石，大超全占了？”
“根据推特投票还有男人。”钢骨说，头顶山红光闪烁，“补上了不喜欢他的女士们的空缺。”
“啥——”绿灯饱受打击。而闪电侠同情的表示那是真的。
“一切都很顺利。”钢骨说，又浏览了一遍互联网。“看不出来嘛，蝙蝠侠。你在公关上很有一手。”
“我不公关。”布鲁斯阴沉的说，“我操控人心。”
“哇哦。”闪电侠悄声感慨，崇拜的坐到他身边，“我觉得我找到你的超能力了，蝙蝠，就是让所有事情都听上去超级酷——你怎么说街头的芥末酱热狗？”
“正义的燃料。”超人抢答，显而易见的急于脱离国民甜心的话题。闪电侠打了个响指。
“超酷。”他坚定地重复道。
“我什么都没说。”布鲁斯嘀咕。
4
“我想到办法了。”布鲁斯说。
“上次您跟我说这句话，是在六岁托马斯老爷禁您足后。为了看佐罗的首映，您搬走了我四盆玫瑰花垒成梯子翻出大宅还摔断了腿。”阿尔弗雷德警惕的把手里的夜宵端远了，“因此，如果我对您的‘办法’表现的不够热情，请谅解。”
“是我太过在意克拉克的想法了。”布鲁斯自顾自地说，“我也被他吓——我没被他吓到，但的确也因为外星人统治地球的可怕未来失眠过几个晚上。我们扯平了。我可以离他远一点，然后这件事会渐渐过去。”
“或者下次带他来蝙蝠洞，让他看看我是怎么把铁屑弹片螺丝钉从您的伤口里拽出来的。”阿福说，“听听您的惨叫，然后他就会意识到您没那么可怕了。”
“我不惨叫。”布鲁斯轻蔑的说。
“我刚刚用的动词是‘拽’。”阿福怡然倒好红茶，“您会的。”
5
克拉克很年轻，总带着一种不知是朴素还是纯粹的超然。他的不请自来令人恼火，但他的真诚又让人无法谴责。
长年累月倒挂在蝙蝠洞暗处的生物总因他的到来而躁动不堪。
“布鲁斯。”他沉静的浮在布鲁斯身后，“之前外星摄政事件的后续安排，我们得谈谈。”
“说。”布鲁斯头也不回的应道，焦虑的对着一屏幕数据。小丑从阿卡姆越狱了，留下一大串鲜血淋漓的狂笑，隐没在哥谭阴暗的巷角。“夜巡前我有十分钟给你。”
“那么我们改天再谈。”超人叹了口气，“十分钟，还不够我说服你抬头看我一眼的。需要帮忙吗？”
“不用。”
超人沉默了。布鲁斯太过关心他的心理健康，甚至分出宝贵的两秒钟谴责了一下自己冷硬的语气。他犹豫着要不要补上一句谢谢，反正最近他是越来越擅长说这句话了。
但超人顺从的离开了。他猩红而曳动的披风在蝙蝠洞逡回的冷风里飒飒，裹挟在蝙蝠振翅的噪音里。
“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插手你的事情。但也记得，喊我一声，我能听到。”
他的语气和每一次那样真诚，离开时也和每一次那样如释重负、干脆利落。布鲁斯继续分析他的数据，半心半意的思索，如果他真的需要帮助超人是否会来。
“克拉克。”他随口喊道。然后他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猛地闭上嘴，差点咬到舌头。
超人飘到门口，一转身慢吞吞又飘回来：“嗯？”
布鲁斯被自己的失误弄得瞠目结舌，又无可奈何。他捏了捏眉心：“没什么。跟我说说外星摄政的事吧。”
6
小丑显而易见的饱受冒犯，或者说自从布鲁斯加入正联，他就没安生过。一个疯子，将无辜的性命当做一场游戏，布鲁斯想不到比这能激起怒火的事情；而当丑角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唯一的玩家后，他用杀戮折磨他的对手。
停手，布鲁斯想说，我不会将正联的人拉进我们的游戏里。但他没有开口。无论是游戏这个词还是其中的妥协意味都让他恶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蝙。但我没在担心那群傻子。”小丑说。是时，他们在哥谭大桥下的污水管道口对峙，伤痕累累，腥臭满身，而大桥上的人拼命拍着喇叭，咒骂隔壁大都会人抢占了他们的公交系统，对脚下的一场搏命生杀全然不知。“你需要我！我再清楚不过。”
“告诉我猫女的位置！”布鲁斯咆哮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不再困惑，也懒于回应小丑的诱导。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别挑战我的耐心，小丑。”
“哈哈？谁？啊，猫女，猫女，蝙蝠-屁股！”小丑笑道，“听出来了吗？你喜欢在自己的东西前面加上自己的称号，是不是？”
没有什么比毫无信仰更加低贱，布鲁斯怒火中烧。他永远没办法平静的面对小丑，只有日复一日同自己的恐惧相妥协，逼迫自己不要杀了他。他怒吼着攥住小丑的领口，将他砸在凸凹不平的坝壁上。
“她已经隐退了，你这令人作呕的……”一拳，再一拳。他多么想拧断他的颈骨。“你把她关在哪儿？！”
小丑呕出血沫，他的头颅低垂了。布鲁斯骤然被一阵恐慌击中，但下一刻，丑角呛咳着狂笑起来。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小丑拖长了声音，“啊——想起来了，我跟你开了个玩笑。”
布鲁斯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一瞬间他几乎因松懈而心脏狂跳，但他控制住了，并将小丑打昏过去，押进蝙蝠车里。赛琳娜很聪明；太聪明了。他应该知道的，当她不想被人找到，小丑也无能为力。
“你毁了我的周末。”他在心里说，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小丑被直接送到阿卡姆。这个疯子令人闻风丧胆，以至于警方连司法程序都不敢走，似乎怕晚上一秒他就神乎其技的从墙缝里逃走。布鲁斯觉得这是整个哥谭最让人顺心的地方，人们至少还知道害怕。他接受了警方难得的感激涕零，和戈登聊了两句，看东方黎明已起，打算回巢睡觉。
而人不该在困的时候开车。
“这让我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他说，狼狈的猛打方向盘。他的声音隐没在战车的轰鸣里，但他知道对方能听到。“下次你能不能别找转角站着？”
超人挺无辜的看着他，整个人在夜色里发光。
“抱歉，B。”他耸了耸肩，“哥谭弯弯绕绕太多了，我都找不到一条宽阔的大道。”
“和你一样。”他补充道。
“现在是凌晨……五点。”布鲁斯说，对他的形容置若罔闻，“你来哥谭干什么？”
“哦，忘跟你说了，克拉克·肯特和路易斯被佩里派来哥谭报道压榨童工的事。我们今早——昨天半夜——随便了，就躲在童工宿舍里收集证据。我想你大概还在……活动，所以来看看。”
这话里大有不妥。“你把路易斯一个人扔在那里了？”
“我听着她呢。”超人有点被逗乐了似的说，指了指耳朵，“没关系。她还嫌我跟着碍手碍脚。”
布鲁斯很想跟他多聊两句；他真的想。为了让克拉克的不适缓解一些，他已经很久没和他主动说过什么了，几个月来，他们像两个装模作样的政府官员一样周旋，并肩战斗，赞扬彼此，并谨慎的保持距离。实话讲，布鲁斯有点怀念荒原狼一役之后两人刚刚和好的那段时间。他们相对而坐，在拯救世界的间隙交谈。克拉克比看上去要机敏的多，而且博学到令人震惊的地步——大概是孤独堡垒提供给他的知识——这让他偶尔的天真不显愚笨，反而超然。
更别提他职业性的圆滑和天生的善解人意，好奇与温柔在他身上完美的结合。布鲁斯经常会想，超人这个身份是不是克拉克·肯特泯然众生的原因？如果他不用刻意压抑自己，将自己伪装成笨拙土气的模样，他又会变成怎样的人？
布鲁斯向来没有过度关注他人的倾向。他自己的问题太多，没心思和别人交际，不过克拉克永远会是个例外。
但现在，布鲁斯太累了。小丑带来的无休止的愤怒和厌烦依旧让他作呕，断掉的骨头和失血过多让他昏昏欲睡。他不想看到超人，不想听他轻快地讲述克拉克工作上的琐事，不想被他异域的蓝眼睛注视；他只想回到蝙蝠洞，蜷缩在蝙蝠的尖叫与振翅声里，看梦境和死亡和阿尔弗雷德哪一个更先到来。
“我想跟你谈谈。”超人轻声说。布鲁斯还有点晕眩，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他含糊地回答。
“我相信。但我想说的不是哥谭。”超人说，“我需要跟你谈谈。”
骤然间，怒火卷土重来。布鲁斯一拳砸上控制键，蝙蝠车顶向两边掀开。
“现在用用你的透视线，克拉克。”他嘶声咆哮。
超人安静了两秒，接着他稍稍后退了一点，好像普通人踉跄了一下似的。
“拉奥啊。”他惊惧的喃喃道。
“介意改天再约吗？”布鲁斯嘲弄道。
他向来忌惮被看到虚弱的样子。蝙蝠侠是个符号，符号不会流血也不会死去。但超人不需要他的震慑；超人就是希望本身。
况且，他想，为了团队。只要超人还怕他——老天啊，无论说多少次都听上去如此荒唐——两人就没法一起好好工作。这几个月情况变好了，他的计划在奏效。超人依旧坚持不懈的表示友好，但布鲁斯能看出他没以前那么紧张了。如果自己半死不活的样子能让他更放松一点，布鲁斯没什么可抱怨的。
他曾放任他战死，他没法不在意。怒火、悔恨、愧疚，记忆与坚守一样永不消逝。这就是蝙蝠侠的一生。
“布鲁斯，我……”
清晨的天光骤然落在他半合的眼脸上。布鲁斯睁开眼，发现超人不见了。紧接着，蝙蝠车被抬起来，一栋栋建筑物与风声从他耳边略过，将朝阳的红光切得光怪陆离。冷风扑面而来，黎明之时，比午夜更加酷寒。
超人沉默着将他送回了蝙蝠洞。半昏迷中布鲁斯听到他和阿尔弗雷德轻声交谈，离去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7
“我们得谈谈。”超人说。这此他精打细算的挑了个好时机，地表世界风平浪静，联盟总部里只有他们两个执勤者。布鲁斯长长的叹了口气。
“最近我听到这句话的次数有点多了。”他喃喃道。
“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就是因为没说清楚才跟彼此打的你死我活。”超人抱起双臂，眉头皱得死紧，看上去俨然是被媒体阴谋上一百年都不嫌多的凶巴巴，“不谦虚地说，知错就改是我的好习惯。如果你肯配合一下就更好了。”
“十五分钟。”布鲁斯说，从监控屏前转回来。而克拉克笑了。
“不。公平点，布鲁斯，我让你掌控的够多了。”他说，“今天我说了算，你要听我说，并坦诚的回答我。”
除去被暗自恼火的那部分，布鲁斯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他基本上对超人想问什么了然于心，并且不久前认认真真从PlanA列到了PlanL——这种万事俱备的情况下，让克拉克掌握话语主导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保证任何事。”他沉吟道。
“听上去就像个保证。”超人笑道，终于放松了一点。他的笑容如久别重逢，让布鲁斯头晕目眩。
“说吧。”他不耐烦的催促道，至少让自己看上去不耐烦。那笑容因他尖刻的态度消失了。
“你在躲着我。疏远我，更准确地说。”超人说，“我们没经历过这个阶段。很久之前你恨我，但我以为我们和好了。我以为我们是……至少是朋友。”
“我从没否认过这一点。”布鲁斯谨慎的说。
“很好。那么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的被我的朋友疏远。”超人重新抱起了手臂，“别说没有，布鲁斯。我也许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侦探，但我也不傻。”
要不是一场严肃的对峙正在进行，布鲁斯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当然不”来嘲弄他。但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克拉克说的没错。他还没迟钝到那个地步。
“我的确在……疏远你。”布鲁斯慢慢说。这感觉很奇怪，他甚至很少跟人亲近到能够疏远的地步。克拉克因他的话挺起了胸膛，看上去在难过与愤怒之间。“但你自己很清楚原因。”布鲁斯补充道。
克拉克气笑了。
“布鲁斯，见鬼，省下蝙蝠侠那虚与委蛇的一套。”他烦躁的摊开双手，好像对面的人已经无可救药了似的，“我怎么说的？你要坦诚的回答我。”
“而我也说了，我不做任何保证。”
两人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拿出点好态度来，男孩儿。布鲁斯盯着他直到眼窝酸痛，不得不转开头。氪星人不用呼吸就算了，为什么还不用眨眼睛？
“发生了什么，布鲁斯？”过了一会儿，超人轻声问道。他骤然泄了气，无可奈何的放软了声音，“我甚至不记得我们争吵过。三个月前一切都很好，没有任何问题。然后呢？什么事情让你突然就——”他嘲弄般苦笑了一下，“你又发现了什么？从孤独堡垒里翻出了我意图控制世界的邪恶计划书吗？真高兴你没立刻拿氪石杀了我。”
布鲁斯没说话。他舌底苦涩，尝起来像是愧疚。但超人太沮丧了，他心事重重的坐在那儿，甚至破天荒地没注意到自己的同伴脸色白的像是被捅了一刀。
半晌布鲁斯摇了摇头。“不，我信任你。只是我不想让你觉得……”行吧，就这么说出来，这他妈能有多难？“……不舒服。”
操。
果然，超人面露困惑。
“不舒服？”他重复道。几秒钟后，他看上去又想发火了，布鲁斯不得不截住他。话语在他的舌尖上拧成一团。
“我不是在敷衍你。我是说，我们以前发生过一些冲突，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但你显然受到了影响。”怎么就不能直接说出来？但对着超人说我不想吓到你未免太过傲慢。“而我注意到了。记得几个月前的那次任务吗，我们处理被绿灯军团追捕的外星逃犯？那让我下定了决心。”
超人显然在努力回想那天发生了什么。这对他的超级记忆来讲不是个问题，布鲁斯安静的等待着。
“你飞机坏了，宁愿不知怎么变出个机车也不肯让我送你回去。”半晌，他有点纠结的说，“这有什么深意吗？你一直都不肯的啊？”
布鲁斯叹了口气，真的忍不住了：“他还说他不傻呢。”
克拉克没搭理他。他看上去认真到令人不忍苛责。
“的确是那天。那天开始……”他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我们击败了入侵者，然后你去和钢骨说媒体监控的事。你看到了一位女士的视频，然后你就生气了。”
布鲁斯想说我没生气，那个节点也没什么重要的。但这种小事不是重点也用不着解释，所以他点了点头。
“你还让钢骨删掉了所有现场照片和录像，只留下那一个。你说是为了给联盟塑造更好的公众形象，但你之前从来没在意过这方面的事……”超人继续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散在机械的嗡鸣里。布鲁斯心不在焉的等待着，等了一会儿发现对面没声了，不由得转回目光。
超人正瞠目结舌的凝视着他。那目光让布鲁斯挺直了后腰。
“怎么了？”他警惕的问。
“布鲁斯。”超人惊叹般地念着他的名字，脸颊发红，像在凝视一个奇迹。显然，他想压着笑容，但失败了，明蓝的瞳彩因愉悦而焕发光彩。那双眼睛赤诚的注视让困惑与窒息感一同涌上布鲁斯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是……你是在因那位女士的事闹别扭吗？”最终克拉克问。
“呃。”布鲁斯则说，“什么？”
8
“真不敢相信你那么想。”布鲁斯嘀咕道。
“我也不敢相信我居然那么想了！”克拉克咆哮，脸涨得通红。他的眼睛更蓝了，不过这次是因为羞窘和恼怒。
“因为一段你大受欢迎的录像闹别扭？认真的吗，克拉克？”布鲁斯调笑他，这荒谬的猜测让他心中惴惴不安消散了，“我是蝙蝠侠，蝙蝠侠本来就不需要有人喜欢。你才是正联的门面。”
“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傻透了。”超人绝望的呻吟道，捂着脸，耳朵红透了，“拉奥救我。”
但拉奥显然不管这事儿。两人都不说话了，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布鲁斯没心思去看监控屏。他感到一点暖意渐渐充盈了他的小腹，许久以来第一次感到轻松，像是回到了刚建立起正义联盟的时光。他和克拉克随意的坐在一起，旁边年轻的英雄们吵吵闹闹，戴安娜温柔的注视着所有人。
“我好烦你这样子。”克拉克还在抱怨，“你啥都不懂，比我还傻。”
超人永远不会这样说蝙蝠侠，但克拉克肆无忌惮。他隐忍而宽厚，但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布鲁斯又单方面被管家口头打压了太久。当他们不再试图把对方砸进水泥墙里，他们交谈。
这是一个好的征兆，气氛似乎回到了几个月以前。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该说的还没说清楚。
“克拉克。”布鲁斯说，笑容淡去了。“我疏远你，是因为我曾差点杀了你，而你害怕我。”
本来还在苦笑的超人静住了。他呆呆地顿了两秒，脸又红了。
“哦。你发现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脖颈，“你的确是最好的侦探。唉，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
这比想象的容易，布鲁斯想。还以为他多少会回避一下。克拉克挠了挠头。
“但这又怎么了？是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谁没被蝙蝠侠吓唬过呢？”他开了个玩笑，“还好我紧接着就死了，不然肯定会做上两晚关于氪石长矛和铁甲战士的噩梦……”
布鲁斯感到自己的下颌收紧了。
“这不是用来开玩笑的事。”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介意这事儿。我知道你听不进去，但我还是再说一遍，那不怪你。我不怪你。”克拉克说。他知道对方藏在表壳下的愧疚，已经很久没提起过旧事了。“但这和你疏远我有什么关系？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布鲁斯不由怒视着他：“当你说坦诚的时候，只针对我一个人吗？”
“我一直都很坦诚。”克拉克说，看上去挺无辜，“我不明白，布鲁斯，你总是轻而易举就把我搞糊涂。我的确对被氪石顶着脖子有点接受不良，但这都过去多久了，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的确过去了很久，但在我看来时间的流逝并没什么用。”布鲁斯嘶声道，“你试图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我能看出来你依旧在介意，我的每一次接近都能让你紧张；只要我站在你身后或是视线盲区，你每隔一阵子就会回过头来看我。”
超人呆呆地看着他。
“是吗？老天啊，我不知道。平时我也隔一阵就看你啊。”他茫然地说，“我是说，你是联盟顾问，我经常需要咨询你的意见，你又在外人面前不爱说话，我只能——”
“你刻意的控制自己。在平时值班时，任务中，战斗后。”布鲁斯打断了他，“你逼迫自己靠近我，向我示好，逼迫自己信任一个差点曾经杀了你的人。因为你是个好人，克拉克，一个英雄，而你认为我也是。你认为我是你的同侪，和你一样值得尊敬与爱戴，所以逼着自己不计前嫌。但在心里，你依然恐惧着。你依旧觉得我在疏远你吗，克拉克？是你在疏远我。”
说出这一段话比想象中的简单，布鲁斯说完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而超人瞠目结舌的僵在那儿，看起来被他的论调全然震住了。
“呃……”他犹豫道。
“我还没说完。”布鲁斯长长出了一口气，倒回椅背上，忽然感到疲倦。他捏了捏眉心，又叹了口气。“听着，克拉克。我——见鬼，我不擅长这个。我想说，我曾误解你，几乎毁了你，直到现在还亏欠你很多。你可以不介意，但这是事实。而我——我这一辈子都在与罪犯打交道，恐惧是我用来威慑、镇压他们的武器。我像对待一个罪犯一样不公的对待你。一度我忙于与更大的问题打交道，但现在一切平静了下来，我终于看到当初我犯下的错误所产生的后果。”
超人嘴唇动了动，但他保持了安静。布鲁斯接着说下去。
“你已经为这个世界做了太多，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不公的对待你。我曾那么做了，以至于失去你的信任。我不奢求你的谅解或是一切重来，但而我们都知道，信任是合作的基础。如今你我加入了正义联盟，整个世界的安危在我们手上，这是一份需要谨慎对待的责任。即使排除个人感情因素，我也不想让任何可能动摇我们执行任务的因素出现。我想解决这个问题，克拉克。我想尽力弥补你，弥补我的错误。”
“我说完了。”几秒钟的寂静后，他补充道。
超人深吸了一口气。
“刚刚你说的那一堆里，”他问，“道歉和夸我的比例占多少？”
“百分之二。”布鲁斯说。这不是真的，但他估计超人也不是真想问。超人点了点头。
“很好。”他嗤笑道，“为了这百分之二听剩下那百分之九十八的废话也值了。”
布鲁斯摘下面罩，只是为了更好地怒视他：“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老天，我该为自己羞愧，居然刚刚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侦探。”超人咆哮道。他不笑了，布鲁斯能看得出来他有点生气。“你是个超级糟糕的侦探。蠢透了，恕我直言。”
我曾说过小丑是世界上最能激怒人的存在，布鲁斯想，我错了。
“我的确在跟你道歉，超人。”他冷冷说，“但如果你还像个没长大的童子军一样莫名其妙的挑衅我，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顿。”
“没有氪石？”超人笑了，“看看是谁揍谁吧。”
9
“这事儿怪你。”布鲁斯说，每说一个字都因嘴角的淤青刺痛。超人沉着脸飘在他身后，再一次把蝙蝠惊得四处乱飞。路过医疗床时阿尔弗雷德大失风度地盯着他们瞧，显然正暗自揣测发生了什么才让本应该在联盟总部值班的蝙蝠侠一身狼狈的提前回到蝙蝠洞，于是布鲁斯向他的管家强调：“超人的错。”
“有他至少一半责任。”超人立刻对阿尔弗雷德说。
“什么叫有我至少一半——我他妈本来在跟你道歉，肯特。”布鲁斯难以置信的咆哮道，“你他妈又是什么毛病？”
超人嗤笑了一声。
“显然蝙蝠侠不擅长道歉。”他说。
“而超人不擅长明嘲暗讽。”布鲁斯咬着牙把上身制服拽下来，开始给自己缠绷带上碘酒，“闭上嘴呆在那儿别动，我们还没谈完。阿尔弗雷德，把红茶和甜点端出来——你笑什么，克拉克？甜点是给我的准备的。”
10
空气中消毒液和碘酒的味道让布鲁斯渐渐冷静下来。不该在手里没氪石又没开红太阳灯的情况下和超人打架的，他想，后背和肋骨旁的淤青会让他疼上好几天。但这个外星佬太让人恼火了。也许同意跟他谈谈就是个错误，蝙蝠侠只做必要的事，永远不该道歉的。
过了一会儿，超人打破寂静。
“我很抱歉，布鲁斯。”他小声说，“我不该就这么跟你动手……但我也气坏了。”
你气个屁，布鲁斯想。“安静吃你的蛋糕。”他粗声粗气的命令道，把之前有点裂开的伤口重新缝好。
克拉克闭嘴了。布鲁斯没看他，但想来是逞过凶后十分乖巧可怜的模样，让阿尔弗雷德谴责的目光一道道扎在他裹着绷带的后背上。善变而偏心的英国人，永远弄不清他到底是谁的管家。
等他处理完身上最后一处伤口，用温毛巾擦了擦血迹，超人也把蛋糕全吃完了。他飘了起来，毫无必要的把餐盘和瓷杯收拾好送到阿尔弗雷德手里，拘谨的蠕动着。
他看上去完全冷静下来，并且肩臂低垂，疲倦极了。也许还有点失望。
“我突然想到，今天对你来讲也够受了，布鲁斯。”他嘀咕道，“更何况你等会儿就该去夜巡了——虽然我建议最好别，你身上还带伤——我不想打扰你。不然我们改天再说吧。”
布鲁斯不敢置信。
此人找上门来义正言辞的要求谈谈，然后两人互殴一场（没那么势均力敌；但布鲁斯的自尊心盖过了对措辞准确的追求），而现在，在毫不客气的吃完了自己的夜宵后，他突然决定“改天再谈”。
“你就像个喜怒无常的姑娘一样。”布鲁斯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已经没办法生气了。
“随你怎么说。”超人失落的嘀咕道，看了他一眼，像只被冻僵翅膀的蝴蝶似的飞走了。
11
事实证明，沟通不适合他和超人。他是蝙蝠侠，冷酷的义警，多疑的侦探，饱经世故的亿万富翁；而克拉克则是那么的……堪萨斯。带着过头的真诚友善和乡下人特有的神秘莫测，他有时像个大智若愚的谜题。布鲁斯觉得他们的思维差异简直比种族差异还大。
但问题毕竟是问题，而蝙蝠侠永不放弃。
PlanA至L都被划掉了。布鲁斯盯着屏幕直到眼窝酸痛，忽然想到迪克。
当初罗宾决定离开时，布鲁斯定计划定到字母表都用完了，以不动声色的劝说他留下。但当迪克真的站在他面前，凝视着他，布鲁斯忽然意识到没有任何计划能阻止对方的离去。于是他什么都没说。
那是他在成为蝙蝠侠、能够全然掌控自己之后，第一次意识到依然有些事情无可计量，无可挽回。他已经不是那个在小巷里无助哭泣的孩子了，不变的是人们永远在离去。
但坦诚点说——反正也没别人在——意识不代表屈服。认识超人是他乱成一团的生命中少有的借路而过的光明，只要有哪怕一丝修复两人关系的可能，布鲁斯就不介意再列上一个字母表。
如果不能，至少要修复到不影响联盟行动的地步。超人又想躲着他又逼着自己尽力示好的样子太令人分心了。令所有人分心。
布鲁斯新建PlanM，望着蓝盈盈的屏幕沉思。
阿尔弗雷德收拾完回到蝙蝠洞，走到他身边，看了看那一堆废除的计划和新一栏的的空白。
“又开始写日记了吗，老爷？”他悠然问。
而布鲁斯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活该被他嘲笑到死。
12
他在董事会上发呆。这比认认真真开会要难，他听得懂他们的每一句话，还要装出满脸茫然。
也不能太茫然。年轻的时候怎样夸张都好，现在还得想办法让自己肤浅得层次分明，让人感慨这纨绔虽然这么多年下来长进了点，但总体来讲还是无可救药。
于是布鲁斯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发呆，留给董事会成员们一个深沉的背影。
他暗自整理着最近几个晚上以火柴马龙的身份所调查到的信息，直到身后正义联盟四个字飘进他的耳朵。布鲁斯惊醒般回过头。
“正义联盟怎么了？”他抱怨道，“他们是不是要用我的钱修瞭望塔还是什么的？明明他们现在那个总部都是我出的钱。一群戴面具和斗篷的，折腾起来没完没了。”
“我们在说周边产业，还有电影。”卢修斯说，“这不是韦恩企业的领域，但是的确利润丰厚。近来正义联盟风评越来越好，我认为我们可以参与相关产业，而我们长期和联盟的合作关系能让事情更简单顺利。”他越过一众公司成员看向布鲁斯，“您已经收购了星球日报，这是把控媒体的好开头。把握商机总是没错的，那样才能有足够的资金去支持一些其他项目。其他项目，韦恩先生。”
坦诚来说，布鲁斯对把自己拍成电影很有意见。蝙蝠侠是一个神秘莫测的鬼影，当它被搬上荧幕和吵闹不休的小孩与爆米花混为一谈，这个鬼影就没那么吓人了。但自从加入正义联盟开支骤增也是事实，瞭望塔的建设资金也需要及时筹备。卢修斯需要赚钱的目光还戳在他背上。布鲁斯叹气，点了点头。
“那就去把握。再买两家公司啥的。老天，听得我头疼。”他说，抻了抻肩背，“我去外面透透气，你们决定吧。”
老一辈的成员已经寥寥无几，都向他投来别跑太远式的慈爱目光。布鲁斯走出会议室。
他的私人手机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今天是周五，他想，感到一丝不安。八成是杰森和迪克回家碰在一起，又把蝙蝠洞给砸了。但来电显示不是阿尔弗雷德，而是克拉克·肯特。
他接起电话。
“如果你的‘改天’是指今天的话，我现在的确有空。”他说，“在哪儿见？”
“你也下午好，布鲁斯。”克拉克说，“以及不是今天。实际上我现在机场，童工案已经处理完，我该和路易斯回大都会了。半个小时后的航班。”
“哦。”布鲁斯说，感到一种令人不快的意外。这么久以来，超人怀着对这截然不同的黑暗城池的好奇与热忱，就没主动离开过哥谭。也许是他终于决定不用他那过度善良的本性自我折磨了，布鲁斯想，这是件好事。
“我很抱歉。”克拉克说。
“不用。”布鲁斯说，“恐怕哥谭没有大都会那么好的阳光。代我向路易斯问好。”
他挂断了电话。
如果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以他目中无人的冷淡和倨傲来讲已经是一段漫长的时光了）他因为自己的粗鲁而暗自后悔，那都是阿尔弗雷德的错。
13
超人从废墟中抱着女粉丝冲出来的录像热度不减，被毫无意外的评为年度最佳。那段录像很短，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同时作为有史以来第一段近距离超英录像，又令人回味无穷。布鲁斯在哥谭尚能忍受，毕竟大部分人还对那个外星人半信半疑；克拉克自己身在狂热超人崇拜的大本营，苦不堪言。
“他们把那段录像放到广场大屏幕上。”他说，“我想不到比这更尴尬的事。我看自己的脸快看吐了，而路易斯已经吐过了。”
“还是那句话：这是好事。”史蒂夫说。又一次联盟会议，他愉悦而光明正大的家属远程连线，且看上去对正联爆炸式上升的人气与信任度非常满意，“这不仅是你，超人，还带动了其他超英。人们终于意识到追超英比追星要酷多了——就我现在所知，正联里每个人都有粉丝会了。”
“真的吗？”绿灯垂死梦中惊坐起，“我也有？哈，我问什么傻问题呢，我当然有。”
“你的确有，哈尔。”旁边闪电侠飞速的戳手机，笑出一口白牙，“但因为你老不在地球，所以粉丝人数是最少的。”
哈尔撇了撇嘴：“谁是最受欢迎的那个？超人？”
钢骨额前红光一闪，看向沉静的坐在一旁的火星猎人。
“无意冒犯。”绿灯侠愣道，“但我以为超人才是现在的民众甜心？为什么是荣恩？”
“因为本文作者最喜欢他。”史蒂夫说，“喜欢到了平时不敢写不敢画只敢趁这个机会隔空表白的地步。”
“哦。”绿灯耸了耸肩，“你说的我一个字都没听懂，不过随便啦。第二是谁？”
“蝙蝠侠。”钢骨说，闪电侠小声欢呼起来，“人人都爱‘黑暗骑士’——这是他们给你的绰号，顺提。”
超人面色痛苦：“那为啥蝙蝠侠的大头录像没被放到哥谭的广场屏幕上？”
“我就在这儿。”蝙蝠侠冷冷道，“你直接问我如何。”
他语气不善，像一头突然出现在其乐融融羊群中的狼，成功的打断了众羊吃草的好兴致。只有超羊像是没看见他，继续嚼着自己的草。
“这俩气氛不对。”一片沉默的观望中绿灯侠小声说。
“就没对过。”戴安娜把玩着史蒂夫送过来的神奇女侠手办，漫不经心的笑着，“我排第三。钢骨我看了我名下商店的周边销售数目，令人惊叹——也许我今年能帮你付战损了，蝙蝠侠。”
“我不喜欢考虑钱的事，公主。”布鲁斯说，感到有点怜爱。亚马逊女王在漫长的生命中学会了如何游刃有余的生活，但骨子里还是那个明朗无暇的带着荣耀的战士。她显然不该为这种世俗事操心。
“不是，等等。超人呢？没进前三？”绿灯问，“刚才说的好像全世界人都为他疯狂似的，那录像几亿几亿的点赞转发量是怎么回事？咱们还买水军的嘛？”
“超人排正联内部倒数第二名。”钢骨说，“主要是他之前争议太大，基础不好，黑比粉多。至于转发量，只能说反对者也有一时昏头欣赏美色的权利。”
“但已经在渐渐变好了。之前超人的群众完全支持率在百分之十四左右，现在接近百分之三十七。”
百分之三十七，蝙蝠侠嗤笑。显然超人的反对者把脸和人分得还挺清。
“保持这个走向。”他说，“超人是正联的主席，即使其他人不需要参与公关，超人也必须树立一个正面可靠的形象。现在联盟的行动是公开的，这意味着我们得避免民众的怀疑所带来的效率低下。我们需要……”什么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忽然想起之前董事会上卢修斯的提议。“一个电影。”
“没错。”闪电侠无脑打call，“联盟当然需要……呃，啥。”
“安静。我在想……呣。”蝙蝠侠喃喃道，目光挪到超人身上，一丝笑容浮上他的嘴角。“电影。没错。仔细想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而其他人认为没有什么比他此刻神情更让人毛骨悚然。他们缩成一排，谨慎的观望联盟顾问那抹罕见的笑意，只有超人面色镇定，抱着手臂安然坐在远处。
他隐隐感觉自己被蝙蝠侠的某个邪恶计划针对了；但吵架中的人决不能怂。
14
是鸟？是飞机？那是超人。他从高楼间和报亭上掠过，将颂扬着他英雄伟绩的报纸刮散在空中。
大都会的守护神永不驻足，除非是为了一个正在伤心哭泣的小姑娘。她的头顶，一直白色的猫咪正倔强的扒在树上。
“别担心。你看……”超人说，轻轻将猫咪从树上抱下来放回小女孩的怀里。他鲜红耀眼的披风在阳光下招展着，那英俊面庞上的微笑又是那么的温暖，就像一个——
“停下。”蝙蝠侠说，将手中的薄本拍回桌子上，“这是什么？”
“剧本。”钢骨说，“互联网上听说韦恩集团收到了超人版权打算拍电影后都疯了，很多人带标签发布自己希望有的段落——”
“这就是他们想看的？”蝙蝠侠咬牙切齿，“超人救猫？”
钢骨茫然的看着他。
“我不明白，蝙蝠。”他犹豫道，“你的本意不是想给超人塑造正面形象吗？”
“不是通过让他看上去像个除了傻笑什么都不会的童子军。”蝙蝠侠嘀咕道。他烦躁的在联盟大厅里转了转去。“超人是个英雄，世界的守护者，他给世界以安心与希望。他需要是强大的——强大而可靠。这种意义上的正面形象，和平凡有本质的区别。”
“得了吧，布鲁斯。”超人在他耳机里说，“克拉克是超人存在的原因，你比谁都清楚。”
“专心开你的记者会，肯特。”蝙蝠侠压低声音咆哮道。
“我注意着那边呢——超级大脑，一心多用。”超人说。他的声音很小，显然是通过声带的轻微震动发声，搞不好还在同时在冲媒体无懈可击的微笑。“老实说，我感觉挺奇怪的……我还活着，就要有另一个人打扮成我的样子在大屏幕上飞来飞去了，而他们还问我对此有何感想。”
“我开这个频道给你，是为了在突发状况下为你提供咨询。”蝙蝠侠开始在监控屏上浏览推特热门标签，“不是为了让你偷听我和钢骨的对话，更不是为了闲聊。……呣，有趣。看看这个。超人的支持率真的只有百分之四十吗？”
“难以置信，对吧？”钢骨说。
“你们在看什么？”超人问。
“我没料到。”蝙蝠侠喃喃，“显然，超人并不只有‘正直童子军’一个方向可以发展。”
“是的，而且主题相当多元——这属不属于你想要的‘正面形象’里的一环？”
“老天，别这样。”超人渴望的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开你的记者会。”蝙蝠侠嘟囔道，极力压住笑意。他正看一位网友激情澎湃的剧本，其中包含了一位十七岁少女、大都会街头的偶遇、一见钟情的神子以及一场穿越了多元宇宙的旷世爱恋。但紧接着，故事情节急转直下，男二号出场了，谜一般的从“外星之恋”变成了“骑士与神明都爱我”，并以奇特的往五十度灰狂奔而去——布鲁斯感觉自己的微笑僵在了脸上，同时钢骨凑了过来。
“哦，这类剧本也挺多。”他点了点头，“因为你的人气也很高，蝙蝠侠。不少人希望超人电影里有你的客串。”
布鲁斯不禁开始思索大众脑子里都有什么。他们生过，死过，亡命而战过，现在人们只想看他们为了一位女子的芳心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吗？
“马上到记者提问环节了，但之后你得告诉我你和钢骨刚刚看了啥，布鲁斯。”耳机那头超人不情愿的小声说，清了清嗓。他的声音离远了一些，开始回答城市另一头记者会上各类稀奇古怪的问题。
很快，布鲁斯意识到他不该放超人一个人去参加什么记者会的。他应该站在他身后，盯着他一举一动，一旦发现胡说八道的兆头就用氪石戳他后腰；但毕竟他没这么做。
而疏忽的后果总是让人狼狈。
15
“别骂我，布鲁斯。”超人站得笔直，防卫性的抱起双臂，“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任何事。”
“你当然没有。”布鲁斯说，甚至懒于跟他讲道理。如果在和超人（薛定谔）的友谊中他学会了什么，就是永远不要和一个氪星人争辩。他温顺时像头体积超标的绵羊，倔起来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钢铁之躯。况且比起吵架，当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不只被女性吸引。这是我的错吗？这甚至能算一个错误吗？”超人烦躁的在蝙蝠电脑旁走来走去，看上去难堪又困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你不能接受这种事吗？”
老天啊。布鲁斯死死盯着屏幕，感到胸腔里残余的怒火腾烧起来。“对，我不能接受。我还不能接受黑人出现在公共场所，女性拥有投票权，奴隶制被废除——该死，克拉克。”他咆哮道，“认真的吗？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超人似乎是松了口气，但更困惑了。“我还是不明白。”
“我不在乎你喜欢什么，男人还是女人，地球人还是外星人，那是你的事。”布鲁斯说，重新逼迫自己集中在屏幕上。政府的合作公关部已经行动起来了，但他必须在两个小时内为这一场灾难般的记者会做好后续止损。“但你不该在这个关头毫无准备的当着全世界媒体的面说出来——那里面不只有你的支持者，超人。你永远不知道心怀恶意的人会怎么借题发挥。”
“让他们说去吧。”超人说，嘴唇紧抿，高抬着下巴，“那个记者引导我将‘非常规性取向’定义为‘一切与英雄与男子气概无关的’。我还要怎么回答？见鬼。我就是要告诉他，人的性情与品格与此无关，喜欢男人或女人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应该知道那是一个陷阱，没有那个记者会傻到在一场有关超人的记者会上真的涉嫌歧视。他只是想让你犯错。而你犯错了。”蝙蝠侠咬紧了牙，“你可以就事论事，时候自然会有人批判他。但你非得把自己牵扯进去。”
“这不是‘犯错’。我只是实话实说。至于‘牵扯’——我以前的确没主动提起过这事，但只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并不是有意隐瞒。”超人重新开始踱步，“氪星的繁衍是通过生育宝典和人工培育，因此我们不需要将性与爱混为一谈。我爱过路易斯，你再清楚不过，但这不意味着女性是我唯一能接受的，就像现在我——”
他呛了一声，戛然而止。布鲁斯看向他，而他解释道：“咬到舌头了。”
好像这是他那氪星牙齿和氪星舌头第一天共处一室似的。
“我不满意的是你的鲁莽，而不是你的行为本身。”布鲁斯不想深究。在这种乱成一团的关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克拉克本身是对的：这不算是一个错误。但尽管如此，在毫无公关准备的情况下向全世界宣布超人喜欢男人依旧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有无数人欢呼超人对平权与少数群体展现出的支持，但同时也有大量的反对者揪着大做文章。
之前那个火遍互联网的女粉丝录像下又多了几万的评论。有人打上了标签：“可惜你的英雄是个基佬”。
布鲁斯不知道自己该对谁发火。
超人还在旁边像只喝高了的苍蝇似的飘来飘去唠唠叨叨。在烦躁之中，布鲁斯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克拉克对自己的性取向宣言显然理直气壮，并且一如既往地毫不退缩；但同时他也犹豫不决着，不是对公众，而是对自己。他在意自己的看法。
这让一点苦涩的愧疚从怒火之下冒出来。克拉克总是在意他的看法，似乎这是唯一能动摇他决定的东西。布鲁斯叹了口气，想起之前拜访克拉克的母亲，玛莎告诉他：“你是克拉克的英雄。”
他大概应该做得比这更好。
“克拉克，听着。我从不觉得喜欢一个男人有什么问题，这也不是重点所在。你说的没错。选择告诉公众什么是你的权利。我刚才有点反应过激了。”布鲁斯叹息道，放缓了声音，“好了。争论到此为止，我能解决后续的问题。”
超人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么，别绊在我这儿了。我相信你在大都会还有事情要处理。”
“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超人嘀咕，“也许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会先跟你说一声……”
“也许？！”
“我肯定会的。”超人赶紧说。但他放松下来了，露出一丝微笑，“如果哪天我发现我有……恋物癖，之类的。”
“你最好别。”布鲁斯严正警告道。超人坏笑着咧开嘴。
“你猜怎么着，其实我现在就有点……”
“我就知道。”布鲁斯板着脸说，“你老盯着我的蝙蝠车。不敢想象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对我的车做过什么……”
“什么？拉奥啊，布鲁斯！”超人脸红了，捂住额头，“我开玩笑的，我没有——你也在笑了。啊，你这家伙。是时候找人给你点教训了，你去欺负戴安娜试试。”
布鲁斯哼笑一声，转回屏幕前。有那么一会儿，他肚子里暖洋洋的，肩膀也放松下来。当两人不再说话，蝙蝠洞里惯常无主的风声回荡在岩壁间，受到超人惊扰的蝙蝠依旧扇打着翅膀，熟悉的白噪音让布鲁斯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他以布鲁斯·韦恩的身份给公关部写邮件，写完后正出于习惯检查文辞，忽然觉得肩后一暖。
布鲁斯以为是超人搭住了他的肩膀。但他微微回过头时，蹭到了半卷的黑发。
克拉克弓着身手臂搭着椅背，将额头抵在他肩后。
“我知道这很不蝙蝠侠。”克拉克说，“不过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说‘蝙蝠侠不拥抱’之类的话了。”
“我们也没在拥抱。”布鲁斯说。
超人立刻上手，从后边环住他肩膀。
“谢谢。”他说，“为了……”
布鲁斯打断了他，往后仰了仰头。两人鬓角微微一碰。
“行了。不然朋友是用来干嘛的？”
他们还在吵架，在纠结那一场错误的厮杀，在联盟成员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的冷战；两人不久前还打了一架，克拉克尽量表现的一如既往，但布鲁斯知道他气还没消。他不该这时候说这话的。
但在他能意识到之前已经脱口而出了。坦白心迹让他感到一阵无从预料的紧张，不过当他回过头，看到克拉克害羞而明朗的微笑。
那让一切都值得了。
16
“肢体接触。”布鲁斯乍然拍案而起。“我为什么从来没想过？”
阿福神情怜爱。
“需要为您预约心理医生吗，老爷？”
布鲁斯没搭理他。他开始新建Planμ。
17
超人又开始三天两头往哥谭跑。布鲁斯开始怀疑他俩到底有没有在吵架。
“我决定不跟你纠结。”对此克拉克说，“我认识你挺久了，布鲁斯，我不会再为你那一套套莫名其妙的理论跟你僵持着了。你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你觉得我还介意过去、不信任你？等着瞧吧，时间证明一切。我们十周年纪念的时候，你会为你那些傻不拉几的想法后悔的。”
布鲁斯挑起眉毛。
“十周年纪念？”
“‘你第一次拿氪石揍我’十周年。”超人说，“致辞我都想好了：尽管我的好友蝙蝠侠对此事耿耿于怀，但事实是，自此之后我们的友谊欣欣向荣。”
是时，他们正在一场宴会上装模作样，布鲁斯·韦恩和克拉克·肯特。哥谭的名流们聚在不远处交盏欢笑，同时偷偷瞟着这边——哥谭的亿万富翁和大都会知名记者，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之间必定有一场能够决定明日头条的交谈。
换个角度想，一方是拥有超人电影版权的大老板，一方是与超人关系密切的报社记者，在这个超级英雄即将登上荧幕的时刻，两人的会面就格外令人好奇。
虽然实际上两人只是在毫无营养的胡扯而已。
“记者会后续的事怎么样了？”克拉克问。布鲁斯嗤笑了一声。
“我欣赏你的坦然。”
“前几天你说你会帮我搞定的，是不是？”克拉克眨了眨眼，“还是说，那只是你把我赶出蝙蝠洞别来烦你的借口？”
他湛蓝的眼睛凝视着，其间属于卡尔的美丽而夺目的神采几乎要冲出克拉克·肯特这笨拙的表壳。如果这不是超人，换成任何一个人，布鲁斯会说他在试图和自己（技巧拙劣的）调情。
“算你走运，肯特。”但这毕竟是超人，因此他只是回答，“你的支持率在某些保守地区大幅下降，但同时也获得了大量平权人士和边缘性取向者的支持，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欣赏你的勇敢。总的来讲，就你鲁莽的行为而言，结果还不错。”
事态的缓和让他松懈了；他不该就这么说出口，因为克拉克立刻就得意洋洋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他咧嘴笑道，“正义自有其道路。”
布鲁斯不觉得正义和氪星人那神秘莫测的性取向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他将一杯香槟递过去。
“你是来干什么的？”
“哦，莱奥·哈珀的采访。你听说过他吗，那个演员？他不久前获得了大都会梦想奖，但他没领奖就回哥谭了。”克拉克说，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本来这是吉米和莱娜的活。但我找主编争取过来了。”
抢活这种事和老好人克拉克十分不搭。布鲁斯沉吟着星球日报的月薪是否太低。“看不出来。终于打算自己往娱乐版的大染缸里爬了吗？”
“不。”克拉克说，“我只是想来哥谭而已。以防你再抓不住重点：我和这城市没什么牵扯，除了你。”
没错，布鲁斯想，喝掉了他的香槟。如果这不是超人，几乎就可以算作调情了。
18
“长久以来——”
“老爷。”阿尔福雷德打断了他。是时他正倒吊在蝙蝠洞壁上清理恐龙模型牙齿上的污渍，因此声音含糊不清。“您这种自言自语的习惯在近三个月来愈发严重了，我需要担心吗？”
“我没有自言自语；我在整理计划。”布鲁斯说，“在处理我对超人的不良影响上，我发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超人对我的看法发生了改变。我对他产生了性吸引力。”
阿尔弗雷德没说话。他依旧有条不紊的按着清洁喷雾，但是把一整瓶都按空了，于是布鲁斯知道他被震住了。
“几个月前，您曾说过他被您‘吓坏了’。”
“不矛盾。这感觉大概和我看戴安娜差不多——又迷人，又恐怖。”
“我不知道啊，老爷。您和戴安娜女士相去甚远。”
“也没那么远。”布鲁斯说，说完觉得未免厚颜无耻，赶在老管家犀利的评论前清了清嗓子。“是说，阿福，他先当着全世界的面说喜欢男人，然后跟我唠叨来叨唠去，现在又开始跟我调情。这事儿还有什么别的结论吗？”
“您是说，即使心理上依旧存有疑虑，但超人先生受到了您生理上的吸引。”阿尔弗雷德终于擦完模型，慢悠悠从半空中吊下来，嘀咕道，“可不是嘛。看看您英俊的脸庞和健美的身姿吧，显然您以前的那些绯闻对象们看上的不是您的钱。”
难得的，布鲁斯不确定对方在讽刺还是实话实说。皮囊对他而言一直是让他带上花花公子面具时省时省力的优势，他并不在意；但既然是优势，自然有其出众之处。
而现在，这种出众吸引了超人。
“这让我的计划有了全新的出路。”他说，打开上次未完的计划，开始键入。
“您打算对肯特先生做什么？”阿福警惕的问。
“他是钢铁之躯，阿福，他是超人。除了氪石、过高的自我标准、道德强迫、轻度抑郁、间接性身份认知障碍、轻度应激障碍和长期孤独造成的情感依赖以外，他没有任何弱点。”布鲁斯喃喃道，光标在他手下飞快延伸出去，“而我只是……我。我能对他做什么？”
不知为何，这让阿尔弗雷德更忧心了。
19
瞭望塔建成了。这是悬浮在在地球十三万英里上方一座警醒而失落的空间站，可以透过防护罩看到下方巨大的地球抛面。布鲁斯第一次登上这里时，传送装置还没有调试完成，绿灯侠用灯戒变出一个球将他运入太空。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地球。布鲁斯不是一个沉默的人：他的骨血里有哥谭不祥的喧闹与嗡鸣，他的梦境无时不刻回荡着愤怒的咆哮和嘶吼。宇宙间近乎永恒的寂静因此而令人窒息。
“好好享受吧，蝙蝠，不是每个人都能从这里欣赏地球的。”绿灯侠说，“我第一次离开可是很尴尬的，啥都没注意到就被丢到欧阿去了。”
“这不是你把我吊在瞭望塔外的理由。”布鲁斯咆哮道，气恼的阴着脸。一条巨大的绿色绳子拴着球，把他挂在瞭望塔外的平衡栏上。“放我进去。”
“你真没趣。”绿灯感慨道，把球缩小扔进过滤通道里。
瞭望塔与地球之间的传送装置依旧不稳定，布鲁斯将家族成员召回哥谭待命，所以他能空出一周时间在塔上进行调试，外部的修缮与建设则由其他联盟成员负责。他开始挨个测试仪器信号，余光里超人和神奇女侠在外太空扛着巨大的金属部件飞来飞去。当他将第一阶段处理完一半，已经到了地表时间的晚上了。
“怎么样？”超人问。布鲁斯转过身，看到他从过滤通道进来，看上去神采奕奕。“你在发呆，这很少见。”
布鲁斯转回去，凝视着外面漆黑的宇宙，与下方突如其来的明蓝。“我刚才站在这里，忽然发现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从这里看地球会是什么样子。”他说。
“现在你亲眼看到了。有何感想？”
美丽，布鲁斯想，光明而浩远，遥遥不可及。但他没说出口。
“你一定经常这样。”他转而说，想象着那场景。广阔无垠的寂静，克拉克独自一人望着太阳。
“胜于你的想象。我刚会飞那会儿，一天得有二十个小时飘在太空里。”超人笑道，“那时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让我想离开，到很远的地方去。所以我离开了。接近太阳的地方就像在孤独堡垒，只不过比那里更温暖。但后来我还是回到地球了。”
“因为你听到有只猫被困在了树上？”布鲁斯随口问。
“因为我听到有只猫被困在了树上。”超人轻声应道，“足以让我想起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布鲁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自己也在孤独与苦难中挣扎，如今半生已过，不见出路。他只能默默将手放到超人的肩膀上。
“我很高兴你也看到了。”克拉克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黑暗尽头灼烧的阳光，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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